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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 (第1/6页)

    ——————————————第16年—————————————

    林城的梅雨季长,入梅早,出梅晚。

    然而,多雨的现象在当地人的眼里从来都不算稀奇。

    林城的一年,有多于三分之一的日子在下雨。

    为了便于平时活动,学生的校服款式一般是宽大的,松松垮垮,麻袋一般,尤其是校服裤子。符合身高的配套裤子往往长得盖住鞋跟,下雨天的时候裤脚湿到脚踝以上是常有的事。

    许一零初一入学订的校服的裤脚一学期就被她踩烂了。她裁掉了裤脚,提醒自己下次订校服一定要订小一点的裤子。

    母亲说,她还会长个子的。

    可她好像初二之后身高就没怎么增长了。

    以前她觉得长高是成长的体现,如今,身高逐渐放缓生长似乎也能算是一种成长的体现了。

    同学说,这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她不好说什么,因为熬夜有时候是她自愿的。理由说起来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做完、就这么睡觉太可惜了,其实就是没玩够、不想迎接第二天,不想迎接新的课程、作业和默写,但每一次的第二天都不会因为她不想而停止到来的脚步。

    这是第十六年的雨季。

    林城的梅雨季多从六月持续到七月,晚的时候甚至要到七月末才出梅。

    六月也是考试季。

    考运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多指天气。考试的学生和送考的家长都希望考试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可惜天公不作美,许一零中考那天,母亲再次穿上的当年送许穆玖中考时穿的那件寓意“一路绿灯”的墨绿色旗袍,今年又被雨水沾湿了。

    许一零最终被附中录取,她没能去到第一志愿一中。

    按她自己的说法,虽然她自己也觉得白白在二班吃了三年苦最后没达到最好的结果有些亏,但这不算失常发挥,重点班并不是保证所有学生都被一中录取的保险箱,每年南路中学被一中收走的学生不会全都是重点班的,同样的道理,即使是一中的学生,也不见得成绩个个都比所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好。

    她为自己的失败编了这么个说法,然后就拿着附中的录取单去报到了。

    穆丽菁才不吃她这一套。

    心存懈怠落后一时,很可能导致以后与别人相差的就不止一点两点了。

    穆丽菁望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女,想着年轻的自己曾面对嗷嗷待哺的他们说:

    “反正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现在的她想的是:

    “反正一个也是鞭策,两个也是鞭策。”

    这两年总有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家长跟她说:“附中,挺好的啊。”

    慢慢的,她也这么告诉自己:

    是吧,即便不是一中,也没那么糟。

    但是,掐尖、尽全力是她投射到儿女身上的执念,是她坚持了很多年的执念,她不可能放弃。

    追求最优有什么错?永远没错。

    只是,她对“每次只有自己在担心”这种状况开始有些厌烦和疲倦,想听听老师的建议。她想尝试稍微宽松一点的标准,这或许会更“适合”孩子。

    然后他们就可以在“适合”的道路上追求最优。

    她用言语敲打了一阵许一零,又借题发挥给明年高考的许穆玖施加了压力,适可而止。

    有些事,只要不是非常过分,她也放弃追究了。

    她还有别的事需要关心。

    那次丈夫许常均的脚被砸伤的事恍若一记重拳敲醒了她。

    她那天急匆匆赶去医院,对方见到她的时候却优先无视了自己的脚伤,跟她说明什么“工伤”、“赔偿”、“放假”、“工资”等字眼,还让她不要担心。

    那一刻她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要和她共度余生的男人,不是同她投资生意的合作伙伴,不是家里人随叫随到的提钱金库,也不是工厂里千篇一律的生产机器……他是个人,是血rou之躯。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强调实干过日子代替无谓乱想的她在那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独自躺在那张大床上,日常紧绷的心弦突然间不可收拾地松懈下来。

    她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如果人一辈子能活大概八十年,那么她和丈夫两个人已经是走了一半多的人了,而这一半里面他们已经花了将近二十年在子女身上,他们工作、赚钱、攒积蓄,然后改善物质条件、投资教育,常常因为工作奔波,忽略彼此。

    她不后悔做这些,只是她想,到了这个年纪,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他们自己单独抽出一些时间。

    去医院看望许常均的时候,她问他有什么想实现的爱好。

    许常均想了想,说他眼馋同事那套一千多的渔具很久了,闲时去护城河钓鱼想必是件美事。

    穆丽菁嗔了他一句,说他胆子小,想得太简单。

    许常均笑问她有什么高见,她答,出远门旅游吧。

    “等零零高考结束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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